舞动吧！暴走吧！线条的演出

“「巴迪」是一个挑战”——
这是在「铁腕巴迪DOCODE: 02」播出前，赤根和树监督所说的话。
现在，这个挑战可能正指向两个方向。
在保障作画的“自由”的同时，尝试创造出全新表现力的，针对原画师的挑战。以及，面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刺激，观众究竟能够承受到何种程度的挑战——
原画师们的挑战，在经历了奔放超脱的作画的孕育下而议论纷纷的第7话后，终于结出了第12话这颗美丽的果实。那么，视听者的一方呢？……
在这里暂且停一下「黑与白」二元论的思维模式吧，尝试从正面去接受「巴迪」的生命力看看，为了更能享受动画的乐趣。

在名为“TV动画”的现场感受作品背后的生命力

——在这次的作品「铁腕巴迪DOCODE: 02」的制作中，赤根监督自身有没有什么收获？
赤根　在与以りょーちも为首、年轻一代的原画师们共同工作后，我感觉自己对动画原有的力量有了一个再认识。りょーち和山下（清悟）君他们称呼自己为WEB世代，而在我看来，他们是由业余画师到专业人士的同人志一代。也因此，我想尽量控制住通常的做法，给予他们自由发挥的空间。同时，松本宪生先生以及岸田隆宏先生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老手也加入进来，我对他们托付了全面的信赖，希望在看到了他们的作业后年轻人们能够吸取到些什么。再进一步的说，如果能通过形成这样的现场而把作品背后制作方的生命力在影像上反映出来，并且传达到视听的观众那里就好了。这就是我所想挑战的。

——挑战的成果如何呢？
赤根　说实话，有不少好的地方，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好的地方是，提出了在现下主流动画风格之外还存在着可能性，而且也有人认为这点有趣。因为生命力太过放纵导致出现“暴走”的部分则是需要反省的。当然那还不至把剧本完全破坏掉的地步……稍稍有点做过头了，大约是如此吧（笑）。特别是成为了话题的第7话。但对于我来说，TV是try-and-error、能够通过尝试-犯错而逐步前进的媒体，即使稍微放宽一点摇摆的幅度也是OK的。只是第7话需要在DVD中再重新过一遍。至于为什么，DVD是拿来反复重温的，在DVD里好好地调整一下在演出上能够控制的画面，这点就让我这个监督负起责任来吧。

——在听到了第7话会重新来过的消息后又激起了「好一阵骚乱」了呢（苦笑）。这并不是要否定作为TV版的第7话，而是利用媒体的不同而区别开来对么？
赤根　正是如此。我本来就希望TV能够让观众享受到如临现场般的感受，即使原画师「暴走」了在一定程度上也OK。另一方面，TV动画一向有「时间限制」这个问题，然而因此而诞生的原画师的创意和爆发力也非常了不得。正因为是没有时间才有的乐趣在TV动画之中毫无疑问是存在的。这真的是因为媒体的不同。虽然现在有把ON AIR和DVD视为同仁的情况，但对于我来说，这两者是明确的分开的。DVD和剧场版是在对内容有一定程度的把握上，再顺势去和自己的趣味接触的媒体。可是TV却能遇见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应该是一个发现新的东西的场所吧。对观众来说既是发现新的乐趣的场所，对制作方来说又是发现新的方法论的地方，这就是我所说的现场感。就拿ON AIR的第7话和第12话来说，如果要让我们再做一次同样的东西我想也是不可能的。那是因为现场的气氛才得以完成的，并不是计划好才做出来的东西。我希望观众也能放开胸怀去接受这份来自制作方的「热情」，因为这样才能更加地享受动画的乐趣呢（笑）。



追寻可能性的挑战
赤根和树【监督】xりょーちも【人物设计/总作画监督】x山下清悟【#7/#12原画】

由第7话到第12话，年轻的原画师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而向世间提出了那么挑战性的尝试呢？另一方面，监督又是如何看待接受他们的实验的呢？

从左至右分别是赤根和树监督、山下清悟、りょーちも

——总而言之，「巴迪」这部动画因为「作画」而引起了话题，特别是在第7话播出之后彻底沸腾了，赞否不一。在看过了这些议论之后，老实说各位是怎么想的呢？
山下　我是觉得很意外，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因为我本来是以为「巴迪」的粉丝并不会太在意作画上的标准和幅度的。至于第7话，我是纯粹以一个“想看这样的东西”的观众的角度去做的。想看看新的东西。我想在「巴迪」的现场这样的人是有很多的。
りょーちも　是啊，「巴迪」原本就是一部想尝试一下「放肆的作画」，以想看看究竟能够包容多少这样的活力的姿态而呈现的作品。从第1季的第1话开始就没有确定动作的标准，而是去做了许多的尝试才制作成的，所以自由幅度从一开始就很大了。只是借着这个「自由」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呢？把这点试着总和在一起做出来的就是第7话和第12话了。因为这样，印象也许太过刺激了也说不定呢。要判断它「是好是坏」，总觉得很困难呢。

——赤根监督对于第7话的议论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赤根　因为我想在第7话试着去挑战一下，光凭这些年轻人究竟能够干到什么程度呢？从一开始就是站在「放手交给他们」的立场。所以等我看到影像的时候已经快V编（在送到电视台之前的影像编辑）了。说实话，当时的第一印象是，“啊啊，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了吗……”（笑）我自己都是这样想了，到时候观众又会怎么去看待呢？确实是有一点担心的。可是，这其中并不是只有坏的一面，画面上很有意思，还有刚才也说过的，TV动画的现场感是很重要的，因此就把这一话作为「巴迪」的一部分，试着播出去看看吧。嘛，「往前跨出一步」的感觉确实是有的呢。
山下　「往前跨出一步」这部分，在我开始对自己没把握的时候也有体会。在第1季的第9话中我也有描绘动作戏，在我心里，第7话是以和第9话同样的姿态来画的。可是粉丝们那边的反应却是：“本来还期待着能看到和1季第9话一样的东西呢，失望”。没想到这两话之间居然竖起了这样一座栅栏，跨过去还是跨不过去居然会差这么多，真的是非常的意外。
りょーちも　1季第9话和2季的第7话之所以会差这么多，我想和其中掺入的内容也有关系。第9话作画大暴走是在这话本身是普通画风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山下先生和之前的濑川真矢先生的个人战的演技而完成的。

——也就是说，在全体都是一个色调的前提下，只有这一部分是其他的颜色因此而特别突出。
りょーちも　但是第7话的制作却混杂了各个才能突出的人们，不再是一种色调了。在这其中有着各种色调的大暴走。对于带着统一感来观看的观众来说，这种多样性恐怕给他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吧。
山下　都分不清哪里是演出、哪里是作画了，可能也会留下这样的感觉吧。

——在实际制作的过程中，在纠结着“究竟做到这种地步好不好”，还是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りょーちも　关于如何着手这点烦恼了很久呢。第7话的时候，我自己是站在维持平衡的立场上的，为了动画的作业向许多人征询了要如何去布置、去着手的意见。通过这一话，我也学到了像这次集中了这么多强烈个性的制作人员的场合，需要考虑到更多的方面。我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多靠近制作人员的想法一点， 因而也产生了「制作出更新鲜、更有趣的东西」的意识。想挑战一下在影像上的尝试究竟能够走到多远。特别是第7话与12话带有的这份意识特别强烈。但是，在观众的立场上来看的话，也许“想看更普通点的东西”的人会比较多……总之在表现的意识上只有自我满足是不行的，在制作的同时得好好确保住平衡，今后也必须抱有这个意识。

——说到第7话中所尝试的「挑战」，先不论观众的反应如何，对你们自身而言有什么收获吗？
りょーちも　是有的。
山下　我在得到了观众的回馈之后有所感触。虽然褒贬不一，但是无论是褒还是贬也是有各种情况的。既有光说好的人，也有稍微有些理解了的才说好的人；既有稍微有些理解了的而否定我们的人，也有没有理解全盘否定的人。事实上，在讨论第7话是好是坏这个问题中间产生了一个谁都搞不清楚的瞬间。看到这样的形势我也觉得很开心。只是身为制作组的一方，如果我们能够做的更好的话……在让观众认为“好奇怪”之前会觉得“好厉害”就好了。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还要做很多。

——赤根监督您呢？
赤根　嗯、既是有所收获，也是有所反省吧……我还被认识的人责问了呢，“要多看着りょーちも一点呐，你太宠他了！”（笑）
りょーちも　嗯（苦笑）。
赤根　但是，我个人还是想尽量多给他们一点自由的空间的。
りょーちも　松本（宪生）先生还对我说，如果第12话能够反过来“更多的固定在<りょーちも的颜色>上的话结果也许会比较好”。可是，对于每位原画究竟该给予多少能够让他们自由发挥的空间这点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巴迪」是我头一次担当作监，每当我浸心工作的时候，往往就会遇到如何取得平衡点的问题。作品的生命力过于集中在一点的话整体就会四分五裂，但如果是一个一个分散开来的话也会失去魅力。要能够好好驱使这点的话就必须拥有与之匹配的更高端的能力，这是我从第7话和第12话中学到的东西之一。被人吐槽「要多看着一点」我估计指的也是这个吧。

——在经过了第7话之后再去挑战第12话的时候，有没有有意识的采取不一样的姿态去做的地方呢？
りょーちも　第7话就好像突破了一个界限，我想带着在那里找到的表现手法继续走下去。所以，把在第7话得到的成果展现出来，并且更进一步的去挑战的部分是有的吧。
赤根　而我的情况是看过第7话后体会到，如果再不控制一下的话就危险了（笑）。第7话里虽然有做的非常好的部分，但也有跨过禁区而无法看到优点的部分。这里就由我来当回招人嫌的角色插嘴控制了一下。
山下　我是陷入了被有史以来最多的cut（镜头）数困住的境地，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苦笑）。感觉是真的下了必死的决心啊。
赤根　那些cut可没有要故意困住你吧（笑），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哟。
山下　嘛……的确如此呢（笑）。

——在画原画的时候增加了本来分镜中没有的cut吗（笑）。
山下　是啊（苦笑）。要怎么说呢，在看到分镜后影像就渐渐浮现在脑海中，不由的想「这样做不也很好么」，就任性妄为的去做了……
赤根　这是先得到我的许可了的。只要不超出演出意图的范围，并且想法有趣的话，分镜变一下也是没关系的。只是这之后的时间与能够处理的作业数的平衡他自己必须要有所把握。

——就我个人的印象而言，第12话把第7话冲过头的部分和作品整体的颜色调和在了一起，在这其中，似乎能看到「巴迪」这部动画完成的形态。
山下　关于这点，用「全靠松本宪生的力量」就能一言而尽了吧。
りょーちも　的确如此呢，嗯，大部分的镜头都是由松本先生画的，而影像中的安定感和力量的强度也因此而活了起来。如果没有他的话，第12话根本无从谈起。
山下　从某种意义上也许可以这么说吧，至今为止所有和「巴迪」有关的（作画）人员全都败给了松本先生一个人（苦笑）。积累至今的那些东西终究还是赢不了这个人。
りょーちも　明明大家的时间表都一样，完成的数量却被远远抛在后面。不但如此，在每一个镜头的质量上，我们拼了命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线条也被他轻轻松松的就超过了。「这么多的数量居然还有这么高的质量？」，因为试着去追上他才切实地感受到了格段的差距。
山下　我本来就是个「作画迷」，在进入业界之前就很注意松本宪生先生和岸田隆宏先生的名字了。我们现在在尝试的事情他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做过了，能跟他们一起工作真好像是在梦中一样。但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非常大的经验和实力的差距，在实际工作的时候也会有越做越消沉的情况发生……是啊，我是抱着想要做的更好的心情去工作的，并不想把以松本宪生先生打头的那些厉害的原画师们看做是「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我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也想要想办法做出能够与之匹敌的东西来。而使用flash就是我的手段，使用数码软件作画，在试行错误中构筑起新的价值观。只是，这其中虽然有所得，但也有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地方……关于这部分，我想是有必要稍微改变一下我今后要走的路的方向吧。正因为这样，我想我也许会暂时把数码软件封印起来吧。
りょーちも　把技术通过师傅带徒弟的形式传递下去一向是动画业界的传统，我以为这是一个非常高尚的世界。这期间也产生了使用数码软件、通过quick action recorder来观察动态这类拓宽了可能性、增加了表现手法的变数。可是，这些改变了的只是手法，能用的工具就尽量去用，只是这样而已。最新的动画表现形式终究还是继承了「尝试挑战不同的东西」这份传统意志，像上个世代一样把试行错误再进行一遍罢了。世代之间的价值观反而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感觉。「巴迪」中也是切实地感受到我们所做的和别人所做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说，上个世代也好、同一世代也好，这些都无所谓，「这里，要怎么表现好呢？」、「那么，照这个样子试试看吧」，我们都是这样互相交换着意见才完成的。反过来说，虽然大家做的事情都是一样，水平的差距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苦笑）。
山下　是啊，看他们在做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就好像在做梦一样，想更接近他们一点。「那个人是怪物吗」，发出这样的感叹是很容易，但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那是通过层层的积累才能达到的结果。在领悟到这点的时候，我心里面一个激灵，又好像感觉到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赤根　我想让这些年轻人向松本先生他们学习的并不是只有技法这一项专门。只有理解了作品中所必须的东西，为了这个而去运用技术。并不是只是画画画、让画动起来，而是考虑要在角色的身上发挥怎样的演技、用什么样的画面去表现，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表现者」这点才是松本先生和岸田先生他们厉害的地方才是吧。
りょーちも·山下　（点头）。
赤根　但是，年轻人这边也有「对单个镜头的热情」这个武器，松本先生似乎也被这些孩子们的热情刺激到了呢。其实我也是如此，一边放任りょーちも和山下君他们去暴走，一边在其中探寻着可以运用的演出方式。我想要能够表现出至今为止的动画无法表现出来的东西的新技法，想要能够更多的展现出人们内心和感情的方法。如果是年轻的一代的话是能够找到的吧，我对他们是抱有这样的期待的。而在「巴迪」中，我也发现了好几个提示。
山下　……听到刚才这番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想法太棒了！我会拼命地去找的！
りょーちも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做的可不是会因为现状而满足的工作，为了找到新的道路，我今后也会不断的充满活力地去挑战的。

原载于animage orginal vol.03（アニメージュオリジナル 09.APR）